在和小千鶴前往汲水場的途中,我們在寺院中遇到了佇立在櫻花樹下,默默仰頭望著盛開的櫻花的阿一。
「唷、阿一。」
我率先打了聲招呼,不過阿一的視線依舊停留在那落英繽紛的櫻花。
「像這樣在京都賞櫻……不知道是第幾次了呢。」
「…………。」
「隨著時光的流逝,許多事情也會逐漸改變……世間的動向、人們的思想以及這個新選組。」
「是因為新選組變了,所以齋藤先生才要離開嗎?」
「即使如此,也並非一切都會改變。」
一陣風吹來,櫻花隨風飄舞,我們三人置身在漫天櫻花的花瓣之中。
「我只相信不變的東西。」
「嘛、如果這是阿一的信念及選擇,那麼我會祝福你的。」
「……謝謝。」
阿一對著我們露出淺淺一笑,便邁步往屯所的方向走去。
相較於阿一,我比較擔心的是前陣子似乎也在為類似的事情在煩惱,然後一句話都沒有和兄弟商量毅然決然就離開的那傢伙。
「跑哪去了啊?」
尋遍一整個寺院,終於看見平助一個人坐在長凳上茫然的晀望天空。
察覺我的到來,平助對我傻傻一笑。
「欸,你很不夠意思耶。」
朝他肩膀拍了一下,我在他身旁坐了下來一起看著天空。
沉默了許久,平助開口緩緩說道:「我啊,其實不覺得伊東先生的想法和大家說的一樣,所作所為都是錯的。什麼尊王攘夷、輔佐幕府……我覺得,不去試試看怎麼會知道誰對誰錯呢?而且,伊東先生本來就是我邀請來的。」
「所以你是出於伊東是你找來的而必須負責呢,還是說你相信伊東這個人才要離開呢?」
「哇啊,魅瑠妳還真的是一針見血耶。」平助搔了搔頭:「嘛,這樣才是妳的作風呢……因為我想看看這個國家到底需要的是什麼,所以才會決定要跟伊東先生離開。」
「看這個樣子你是下定決心了,不過不再跟你的好兄弟好好的溝通一下嗎?新八雞那傢伙可是在私底下偷唸你喔。」
「不了。」平助搖搖頭:「這樣只是徒增傷感罷了……和你們分開,說不寂寞是騙人的。」
平助說到這裡,便低下頭。
「那麼,留下來不就好了嗎?想要確認的事情,在這裡也可以找到的吧。」
「或許是這樣吧……但是我已經決定要走了,畢竟我也是個男人啊。」
看著平助那堅定的神情,我也不好再多説什麼。
「抱歉呢,不能幫妳和小千鶴一起找綱道先生了。」
「沒關係啦,還有新選組其他人在,不差你一個啦!」
我擺了擺手,示意平助不要介意。
「──咦耶、怎麼那麼現實啊,好歹也稍微講一下客套話嘛。」
大受打擊的平助哀怨道。
「喂喂喂,講客套話的時候你才該擔心吧,傻傻的。」
「哈哈哈哈,也是吼。對了,孩子滿月的時候記得通知我,我會送一份大禮的。」
「什、什麼啦!誰說要跟左之生小孩了啊啊啊啊!!」
我滿臉通紅的大聲否認。
「嘿嘿嘿、我可沒說跟誰生喔,是魅瑠妳自己說的喔!」
看平助一臉得逞的賊笑,我也放心的跟著笑了起來。
「唉唷唉唷,平助你這小子耍嘴皮子的等級提高了不少嘛,這樣我就放心你不會被其他人欺負了。」
「少把我講得那麼脆弱啦,我可是平助大爺耶。」
「是是是,平助大爺。之後要多保重唷。」
「魅瑠妳也是喔。」
在那之後,阿一和平助與支持伊東的隊士一同離開了新選組。
我和小千鶴站在西本願寺的大門目送阿一以及平助的背影離開。
「我說這些人也太無情了吧,居然連一個都沒出來送。」
不過這也是理所當然的吧,畢竟下次要是見到面的話彼此也應該是對立的關係了。
晚餐時間的大房間裡少了阿一及平助的身影氣氛顯得無比沉重。雖然打從他們決定要離開新選組那天起大夥們就沒有在一起吃飯了。
「平助那臭傢伙!平助那臭傢伙!」
新八雞煩躁的大口大口扒著飯,嘴裡不斷的碎念著。
看著平時的飯桌上少了總是會上演互相搶菜的戲碼,這讓原本應該熱鬧用餐的時間陷入了一片靜默當中。
結果平助那傢伙到最後還是沒有和左之還有新八雞講開啊。
瞥了一眼正默默喝著熱湯的左之,還有埋頭狂吃飯的新八雞,不禁替這三個男人的友情感慨了起來。
「沒什麼啦,大家都抱著攘夷的大志,總有一天一定會再見面的。」
近藤先生用著開朗的口氣試圖替大家打氣,不過很顯然的並沒有得到任何效果,只是讓氣氛更嚴肅而已。
而打破這嚴肅氣氛的是從外頭拉開門的島田。
「局長,外面有女客來訪。」
「女客?」
近藤一臉疑惑。
「啊啦、難不成是近藤先生在外頭的、」
在我才想要稍微捉弄(調戲)一下近藤先生,島田後頭那句尚未說完的話讓我被自己剛塞進口的飯給噎到(吃東西不要說話)。
「──是來找雪村還有魅瑠的。」
「……咳、──蛤?!」
島田你話就不能說快一點嗎?害我差點被自己的飯噎死(誰叫妳自己話多),換我一臉不解的和小千鶴對看。
「還說務必也要見見局長以及其他幹部。」
在和眾人一起來到待客的房間並拉開紙門看到來者是誰之後,我和小千鶴著實吃了一驚的張大雙眼,尤其是我,因為我大概猜到為什麼她們會出現在這裡。
「小千!」
「小鶴!魅瑠!妳們好嗎?」
千大人側著頭對我們親切的笑著,而千大人的身旁坐著一位穿著忍者裝束的長髮女子,是菊月姊。
在等我和小千鶴在紙門附近就定位坐了下來之後,千大人坐直了身子鄭重宣布她是要來接走我們兩個的。
這個出於告知的宣言也讓在場的眾人頓時譁然,而同時我也明顯感受到左之向我投來的目光,但我沒有回應他,只是半斂著眼抿著嘴不說話。
「這、這太突然了吧?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已經沒有時間了。請立刻準備離開這裡。」
見小千鶴還在吃驚的反應中,菊月姊有些急切的催促道。
難道目前的狀況已經到了不得不離開的地步了嗎?
「妳們這麼唐突,我……」
此時新八雞也開口:「對啊,妳們可不可以說明一下緣由,讓我們也明白?」
千大人點點頭接著開口:「各位知道風間千景吧?」
此名字一出,立刻引起眾人的反應。
「那傢伙不是薩摩的同伴嗎?」
「他和天霧還有不知火的兩個傢伙多次來攪我們的局。」
左之和新八雞兩人一搭一唱。
「那麼,他們的目標是千鶴這件事你們也知道嗎?」
「知道。他們自稱是鬼……」
聽到這裡,新八雞已經露出了不屑的表情。
「他們的確力大無窮,不過世界上怎麼可能會有什麼鬼不鬼的啊……」
「我也是鬼唷。」
千大人輕描淡寫的將她是鬼的事實說了出來,被默默投下震撼彈的眾人不約而同愕然的朝千大人看去,坐在一旁的菊月姐則適時的補充。
「這位是繼承悠久鬼族血脈……鈴鹿御前的後裔──千公主。我則出自是世代代侍奉公主的忍者家系。」
「原來如此。我還覺得奇怪,妳怎麼會那麼親切呢,原來妳的目標是新選組的情資啊。」
面癱土方的眼神瞬間變的銳利了起來。
「我不懂這話是什麼意思呢。」
菊月姊裝傻笑道。
「你們認識?」
還搞不太清楚狀況的新八雞先是看了看土方又看了看菊月姊,找不出他們兩個有任何關聯的地方。
「仔細看,她是島原的君菊小姐。」
「啊啊,真的是耶!」
話題又再度回到千大人身上,她繼續陳述著鬼族與人類之間的關係以及現在鬼族面臨的狀況。
「那麼,所謂的血脈純正的鬼,就是指妳和那個風間?」
得出結論的近藤先生問道。
「是的,西國最大的便是風間家,以及──」千大人微側身凝視著小千鶴:「東邊最大的鬼之族,就是雪村家。」
「──咦?!!」
聽到這個消息,小千鶴驚呼了一聲,接著像是終於意識到什麼似的望向自己的右手臂。
「我本來以為雪村家已經滅絕了……」
「等等、所以說……小千鶴也是鬼?」那麼……
左之不可置信的打斷了千大人的話,然後他看向坐在小千鶴身後的我,那眼神彷彿在掙扎著,掙扎著心中所想的疑問是否也要一併說出口。
但最後左之放棄了掙扎,他什麼都沒問,因為他在等我親口跟他說。
「小千應該想的到自己是鬼的證明吧。」
「……………。」
小千鶴猶豫了一下,然後將右手的袖子捲起,默默的拆開那為了掩人耳目而纏繞的繃帶。
眾人注視著小千鶴那看不到任何傷痕的右手臂,噤默。
「就像小千說的,一定是因為我是鬼所以才……」
一時無法接受自己身分是鬼的事實,小千鶴默默的低下頭。
而一直以來都孰知實情的我,看到小千鶴這低落的副模樣卻無法開口說任何一句安慰的話,只能將嘴抿的更緊,因為不管現在的我說什麼都已經無濟於事,曾經我有機會可以將一切告訴小千鶴,但我沒有,因為我不希望小千鶴活在那被其他鬼族覬覦的壓力之中,所以我選擇不說也不提;同時也做好了當鬼族真相被揭開之後關係絕裂的覺悟。
「血脈純正、純種的鬼若能結合,便能生出更強的鬼。」
『我不需要沒有辦法延續鬼之血的新娘。』
『什麼都不是的妳已經沒有利用的價值,那就乾脆去死吧。』
這就是我被徹底捨棄的原因。
我闔上眼,腦海裡想的都是千景哥哥那殘酷的話語。
「原來這就是風間的目的。」
「很有可能。」
「可是那些傢伙已經很久沒出現了,說不定已經放棄了……」
「不,他們只是因為薩摩藩的工作暫時離開京都而已,而現在他們已經回來了。」
所以這就是千大人和菊月姐這麼著急的想要趕快帶走我們的原因,因為這代表著下一步他們將會來襲擊新選組並且帶走小千鶴。
「要是風間認真發動攻擊,你們完全沒有能力抵抗。所以,能不能交給我們來處理呢?」
千大人說的沒錯,要是千景哥哥認真發動攻擊的話,就算是被稱為壬生狼的你們也只能乖乖就範,就更別說還有天霧跟阿匡這兩個鬼跟著了……所以,認清事實的放手吧,這樣對彼此都好……
「千公主啊,說我們毫無抵抗能力也太過份了吧?!」
「妳也似乎太看輕我們了吧!」
對於能力被看輕,這讓左之還有新八雞有些微怒,就連原本沒什麼精神靠坐在牆邊時不時還咳嗽的總司也不悅的開口懟道:「身為外人的妳,沒有資格插手管新選組的事。」
這一懟,也瞬間點燃我心中的怒火……是誰准許你們用這樣不敬的口氣跟千大人說話的啊!!
而一直保持沉默的山南狐狸這時也加入了想將我們兩個留下來的勸說行列,嘖、這隻狐狸很明顯的就是對我們有所意圖,從他那發現新大陸的眼神就知道。
「我說山南先生啊,你的意圖實在太明顯了難道你自己沒發覺嗎?」
「…………………。」
被我戳中要害,山南狐狸閉嘴間接默認。
就在我打算乘勝追擊一個一個懟回去時,沖田總司這傢伙給了我要命的一擊。
「那麼我倒想替左之問問看從頭到尾不發一語甚至連替小千鶴講一句話都沒有的魅瑠──妳的意圖及在這整件事情裡面妳所代表的身分又是什麼?是鬼族嗎?」
「…………………。」
沖田總司精闢的提問也讓在場所有人發現我的反常,紛紛將眼神朝我看過來,尤其是滿臉盡是疑惑憂愁的左之以及之前就曾口頭警告過我要是我所隱瞞之事傷害到新選組的話絕對不會放過我的面癱土方。
「我的意圖很簡單也很明確,那就是無論如何都要保護小千鶴。那麼關於我的身分……」我若有所指面對某人露出鄙夷微笑側頭說:「不論我是不是鬼族又或者是不是人類──起碼不是體弱多病的藥罐子就是了。」
最後一句話徹底引爆沖田總司的怒火,因為我讓他在他最敬愛的近藤先生面前出糗,於是他邊怒視著我邊扶牆站起身:「……要不要試試看藥罐子的厲害呢?!」
「喔喔、這樣就生氣啦?我是沒差啦,那要不要到外面去試試呢?但現在外頭的風有點大耶,你可以嗎──總、司、君?」
「──砍了妳!!」
見狀,左之跟新八雞連忙一人一隻手架住被怒火沖昏了頭要找我打一場的總司。
「總司!」
近藤先生出聲阻止沖田的暴走。
「魅瑠,不要挑起多餘的紛爭。」
「是,千大人。」
……千大人?
眾人對於我對千大人的尊稱有些不適應、不,應該是說,看到我這必恭必敬溫馴答話的模樣感到錯愕。
但我想,現場真正感到錯愕的應該是咬著下唇讓人看不清表情的小千鶴。
想必她也應該發現了吧,我和千大人之間的關係……小千鶴用著顫抖的聲音向我提出她的疑問。
「……所以,魅瑠和小千彼此認識?」
「……認識。」
「那麼、關於妳的身世……也是假的?」
那幾近哽咽的聲音讓我的心冷了一半,我緊握拳頭,指甲深陷掌心,別過頭故作冷酷的回答道:「……那只是當時可以潛入雪村家的藉口。」
即使有一半的故事是事實,我也不能說清楚,因為我不想讓妳揹負那種痛苦……所以抱歉了小千鶴,即使這麼做妳會討厭我甚至會感受到被背叛……但這一切我都概括承受。
「是嗎…我明白了。」
像是對於我的說詞感到失望,從這之後,小千鶴再也沒有和我說過話。
而話題又再度回到了關於風間千景以及我和小千鶴的去留,雙方長談了許久還是沒有任何共識。
「在這幾次交手當中,我想你們應該也充分了解到風間的力量了。」菊月姊繼續說:「如果是我們,或許還可以保護她們。」
「或許──那也就表示妳們也有可能沒有辦法保護她們,對吧?此外我必須說,無論對手多麼強大,我們都會賭上新選組之名,盡全力保護。」
從來沒有想過那個面癱土方會這樣說,我居然有些感動得想落淚!!好的,從現在起我不會再叫你面癱土方了!(本來就應該要好好的叫人家的名字吧!)
而菊月姊似乎對於土方的回答感到不滿,正想開口責備土方的不識時務就先被近藤先生開口打斷了。
「千鶴、魅瑠妳們的想法呢?」
「咦?」
「……………。」
「要和她們走,還是留下來,妳們自己決定就好。」
要和千大人走嗎?這是個不錯的選擇,但我這裡我還有放不下的人……對上一直注視著我的左之,我露出苦笑。
「近藤先生,哪有這樣的!」
新八雞提出抗議,但抗議無效,馬上被土方帶著怒氣的口吻要他閉嘴。
在斥訓完新八雞之後,土方望向千鶴:「不用顧慮,妳就把妳真正想法說出來吧。」
土方這傢伙對小千鶴倒是挺溫柔的嘛,對我就相對的沒有耐心(也不想想妳自己的態度有多好)。
感覺的到小千鶴思緒複雜,因為這是第一次面臨可以離開屯所的選項。
小千鶴環視等著答案的幹部們,緊握放在膝上的拳頭,張開顫抖的嘴唇說出我已預料的的答案。
「雖然可能會帶給各位麻煩,但是──我想留在這裡。」
「好。」近藤先生大大點著頭:「那麼,魅瑠妳呢?」
「我嗎?」
我可以留在這裡嗎?
看出我的猶疑,千大人沒有放棄勸說。
「如果是為了小鶴以及新選組的各位,我勸妳還是跟我們走比較好──因為現在處境最為危險的其實是魅瑠妳唷。」
「咦?」
明明最危險的不是小千鶴嗎?為什麼會是我?
千大人緩緩說出今晚的未爆彈:「回來京都的不只風間他們三個,還有──霧迭。」
「!!」
一聽到那個久違的名字,我的臉色瞬間蒼白,全身發抖到連話都說不出來。